记得有段时间我身体不是很好,咳得很凶,晚上快下班时,一位清洁工阿姨走进办公室打扫,突然很关切地对我说:“医生,我看你最近一直在咳嗽,天凉要注意身体,晚上早点休息啊!”我停下手头的工作,认真打量这位阿姨。她看起来50岁左右,和我的母亲差不多岁数,皮肤有些黑,略带沧桑的脸庞上挂着细密的汗珠,面带微笑,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流露出心疼的神情,我心里顿时酸酸的。一年来,无数次遇见清洁工阿姨,她们天天就在我身边,我却常常视而不见,只顾忙自以为比较高端的工作,竟没有和她们说过一句话。
我和阿姨聊了起来,才知道她姓张,家住江浦,孩子正在上大学,为了能给孩子多攒点钱,她平时都非常节俭,每天为了节省交通费用,早上五点多就得出门坐公交赶轮渡,这样每个月能省将近一百块钱,她认真地盘算着,一脸满足的表情。我忽然记起,在医院的拐角,常常看到护工阿姨拿着拖把,坐在地上打瞌睡,身后是一片整洁干净的走廊。不只是这位张阿姨,还是在医院里、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工作着的千千万万的张阿姨。我想到了我的母亲,为了子女,不辞劳苦,但从不抱怨。
张阿姨笑着对我说,她在这里工作很好,虽然劳累,但能为医生、患者服务,很有成就感。平日里,大家对她都很客气,办公室也很干净,不需要怎么打扫。我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办公桌,凌乱得让我不好意思,想赶紧抢在她前面好好收拾一番,张阿姨意识到了我的窘迫,笑着让我早点回去休息,这种感觉好像小时候母亲帮我收拾房间的情景,久违温馨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涌入心田。
在常人看来,这或许是件小事,可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经常让我不安。作为医生,一直觉得只要对患者热情就是医德高,与同事关系融洽就是人缘好,一切都以医疗为中心,而对天天奔走在我们身边的护工阿姨们往往关注很少,唯一想到的就是让她们跑腿去拿化验单,甚至连“谢谢”这么基本的礼貌都忘了。这些可亲可敬的阿姨们,拿着不多的工资,每天却要忍受着来自患者、家属,甚至医生、护士的责备,她们却少有怨言,展现在大家面前更多的是热情关切的话语。没有她们的辛勤付出,就不会有医疗工作流畅运行,想到这儿,我觉得心中充满了感谢。
有一回,一位年轻医师开的化验单不规范,多次被检验科打回,于是苦了送化验单的护工阿姨,病房、检验科,十几层楼来回跑了四五趟,肖主任知道后,很认真地把我们召集起来,进行了严肃批评,告诫我们工作没有高低之分,每一位劳动者的人格都是平等的,要将心比心地尊重每个人的工作。这还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看到肖主任那么严肃的训导,当时还认为肖主任有些小题大做,现在渐渐理解了肖主任的良苦用心。
晚上值夜班时,张阿姨在废旧箱旁整理着旧书材料,她盘着腿坐在地上,翻看着一本本对她来说有些高深的书籍,看得十分投入。我走过去,想看看张阿姨在看什么书,她竟没察觉。我跟阿姨打了声招呼,她正看一本诊疗手册,她告诉我说,小时候爷爷生病去世后,她就一直想当一名医生,成绩很好的她却因为家里穷没钱上学,不得不很早就出来工作了。说到这儿,阿姨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在医院里,能学到很多知识,”她说,“有时候还能给儿子和丈夫讲讲……”说着说着,张阿姨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这些护工阿姨们,她们也曾年轻过,跟现在的我们一样,有过梦想,有过迷茫,她们也在自己生活中担负着为人子女、父母、长辈的角色,她们也有着自己的故事。每位护工阿姨背后都有一段长长的故事,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特而不可缺少的。
现在,每当看到护工阿姨们,我总会主动打招呼,看着她们温馨的笑脸,我感到很温暖,似乎又找回当初自己选择医学时的那种激情。非常庆幸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医护人员已经意识到护工阿姨们对医疗工作不可忽视的贡献,非常尊重她们,这种融洽的情境,不正是对我们医院乃至整个社会所倡导的人文情怀的生动阐释吗?